第十六章 长安城内闻更声-《覆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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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故此,如今其人一朝得势,实际上和刘虞一起分担了长安城内外权责,那以他的那种睚眦必报的心态,便不免要报复回来。

    其中,公孙珣的核心亲信且不提,他多少心里还是明白自己的权力从何而来,最多是摆脸色、做刁难,可那些所谓拥汉派,便不免遭了殃——两三月内,已经死了五六人,下狱了二三十人。

    冬日夜色悠长,四更时分,天色距离转亮还远,长安城未央宫北面一处格外宽阔的宅邸内,后舍卧房之中,大汉太尉领尚书事的刘虞刘伯安翻过身来,忍不住连连咳嗽。

    其人身侧那名在幽州所纳,依旧风韵不减的美妾赶紧起身,先生点灯,然后关窗,复又端来一碗泡了枇杷干果的温开水,最后又与对方轻轻捶背,俨然是习惯了如此。

    “还是老了。”缓过劲来后,刘伯安放下空碗一声叹气。“这烧煤之气,年轻人都没感觉,但朝中上了年纪之人却都有些不适,偏偏我这人又不耐热,总喜欢开窗来睡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让下面的人将地龙烧的浅一些……”美妾当即应声。“咱们关上窗睡觉。”

    “胡扯什么?”刘虞不由苦笑。“你这真是妇人之见了……这太尉府的地龙是跟左右三公九卿各处署衙连通着烧的,若是烧的浅,我是好受了,可各处那么多夜间执勤的曹掾属吏岂不是就要挨冻?而且你可知道这些府署外围,多少家贫之人都是靠这公中底下火龙陶道取暖的,烧的浅了,他们又如何?”

    “那夫君干脆下令,不烧煤只烧炭!上好的木炭就没这么多味道!”美妾继续言道。

    “这已经不是妇人之见,而是祸国殃民之论了!”刘虞彻底无语。“你知道木炭多贵吗?而美稷的煤在朝廷给了匈奴人入仕名额后又能降到什么份上吗?尚书台的中都官从事算过,在长安,用煤和用木炭相比,一个取暖用的贴壁小炉,一冬便可省下十二三个钱,而你别看就差这十二三个钱,我告诉你,就这十二三个钱可以让长安城冻死的人少上七成!而剩下的孤寡鳏独,再单独号召富户赠与一些煤、粮的话,也就能让他活下来了。所以烧煤这个事情,哪怕是我们这些老人闻着少活半岁,也是值得的,因为它能救命!”

    美妾被训斥的两眼泛红,却又嗔怪起来:“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,谁还没见过冬日冻死过人?这不是见到夫君你咳嗽的厉害,故意说好话哄你开心吗?还怎么训上了?”

    俗话说,少妻之前老夫难直腰,刘伯安闻得此言,也是一时尴尬,赶紧又哄对方:“是我多嘴……其实是我这几日心情不好,一时没有理会夫人的好意,这才误会。”

    “何事心情不好?”美妾撒娇完毕,复又好奇再问。“若是事情不重要,夫君不妨说与我听一听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倒像我心中胡思乱想多一些。”刘虞闻言再度苦笑起来。“夫人不知道,之前两月,卫将军西行,天子缜默不语,我十分里的精力倒有四五分用在了跟后将军公孙瓒相争上面,整日不是想着救这个,就是想着安抚那个……这你也知道……但前日他被罢官闲居于城外庄园中的王允王子师请走以后,长安城难得安生了两日,我反而有些不适了起来,总觉的哪里会出乱子。”

    美妾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有话便说嘛。”刘虞正色而对。“我妻已走,孝期都过了许久,若非是阿和一直来信反对,我早把夫人你扶正为妻了,咱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可说的?”

    “我不懂朝政,只是我却觉得夫君你恐怕不是后将军开始闹事时便如此焦躁不安的。”美妾认真言道。“从那日未央宫北阙大街上打仗开始,夫君便开始忽然开窗睡觉了,而且咳嗽的毛病也是在烧煤之前就有了,只是烧煤后更重罢了。”

    刘虞先是愕然,却又恍然,最后一时黯然。

    美妾见到也不敢说话,而过了许久,倒是刘虞自己反应了过来,然后一声叹气:“不错,还是夫人在我身侧看的明白……公孙瓒这种举止又有什么真值得我忧虑的呢?烧煤什么的也不过是我给自己寻得借口罢了!关键是那一日,那一日事后,天子和公卿之间起了生分,而天子年幼,所谓汉室大局其实是公卿、天子共同撑起来的,二者不合才是最大麻烦!”

    那美妾依旧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“也罢!”刘伯安叹了口气。“麻烦夫人关窗,咱们今日关窗而睡……”

    美妾即刻动身下炕。

    然而,就在其人来到窗前准备关窗时,却又发现前方灯火连连,便复又停了下来,转而去了卧房外间。

    而果然,片刻之后便有仆人隔着门窗高声相呼,说是尚书台值夜尚书杨密遣人来报,称汉中有急报至尚书台,若依其上所言,可能彼处有大变,所以请太尉速往宫中一行。

    刘虞叹了口气,第一反应就是公孙珣在钓鱼,哪里还敢怠慢?于是其人即刻起身,稍作收拾,便要入宫去尚书台稳住人心,以防一些人自以为是。

    须知道,如今长安城治安之权到底是在公孙瓒手里,若有人真的一时糊涂,那等公孙瓒回来,可就不如以往钟繇行事时那般好救人了。

    黯淡星光之下,刘伯安连夜进入未央宫,与此同时,公孙伯圭却在城外未归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我是长安十二时辰的分割线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“汉末,刘虞以太尉掌尚书台,凡数载,长安邺下并安无犯,深孚众望。建安五年,后将军公孙瓒以平董承乱之功令长安治安事,凡数月,一餐之德,睚眦之怨,无不报复,擅杀毁伤己者数人。而虞不能制。或有论者,问于司徒赵谦:‘太尉掌长安五六载,而后将军握劝二三月,何以不能敌也?’谦凛然对曰:‘君子全心在公德,无力在己,小人全心在私怨,无心在众,今足下所谓相争者,乃朝争攻讦事,私也,焉有无力而敌全心者?’众皆叹。瓒闻之,以谦司徒不敢动,乃罪其弟京兆郡丞赵温贪污,下狱。”——《世说新语》.忿狷篇

    PS:感谢新盟主felixfan的打赏。

    顺便继续推书献祭,《大宋第一闲人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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