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回忆里的灰烬-《嫌疑人的游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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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骗我说我爸爸妈妈不回来了!吴奶奶,就是这个人,中午打电话骗我说我爸爸妈妈……吴奶奶?”白郃抬着头想要跟吴奶奶告状,却发现,吴奶奶眼中含泪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“小郃啊,他们……没有骗你。”半晌,吴奶奶终于说话了,带着哭腔抚摸白郃的头。

    “不,吴奶奶你骗人!”白郃拼命地摇着头,眼中充满了泪水,她努力睁大眼睛,不让眼泪落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不信,爸爸妈妈不会骗我的,他们会回来的!我不听,你们都是个骗子!呜呜……你们都是骗子!骗子!呜呜……”白郃还想反驳,但看着吴奶奶笃定的目光,与辛国党三人脸上沉重的表情,小小年纪的白郃终于撑不住,哭了出来。

    吴奶奶心疼地抚摸着白郃的头,把白郃抱得更紧了,任由白郃的泪水沾湿衣襟。可怜的孩子,哭吧,哭出来更舒服些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白郃哭累了,躺在吴奶奶怀中睡着了。

    吴奶奶抱着白郃,走上了楼。

    辛国党三人已早早离去。白家举目无亲,没什么亲戚,只与作为邻居的吴奶奶关系颇好,于是他们就将那个消息告诉了吴奶奶,让她来安慰两个孩子。

    吴奶奶与白家交往颇多,因家中只有她一个人,于是白麒瑞经常邀请她一起吃饭,久而久之,她俨然算是白郃、白月的奶奶了。

    吴奶奶熟练地打开卧室门,把白郃轻轻放在睡熟的白月身边,心疼地整理一下白郃哭乱的发丝,便带上门出去了。

    白郃在睡梦中,似乎梦到了什么甜蜜的场景,嘴角不禁翘起,说着梦话:“爸爸!妈妈!”

    出殡的日子到了,白郃穿着一身白裙,牵着同样穿白裙的白月,她们站在白麒瑞和杨小蕊的遗像边,等待着在场的白麒瑞与杨小蕊的同事好友,上来鞠躬献花。

    遗像正前方摆放着一个方形的棺椁,里面白布为底,周围铺着鲜花,白麒瑞和杨小蕊穿着黑色的礼服,安详地躺在那儿。

    白郃与白月已经站了很久,小孩子的腿不一会儿就酸了,白月摇着白郃的手臂,撒娇地说:“姐姐,我好累啊,脚好痛啊,我快要站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白郃何尝不是,她也站了很久,只感觉腿像是麻木了一般,她当然知道妹妹白月也遭受着这些折磨,她很想让妹妹去休息,但是她不能。

    作为女儿的两人,在父母的葬礼上如果显示出懦弱,这会让别人看不起的,于是,白郃看向矮她一个头的白月,轻轻揉着白月的脸,强颜欢笑地安慰道:“月月乖,月月跟姐姐再站一会儿,等结束了姐姐就给月月买糖吃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那还要多久啊?”白月睁着大眼睛问道。

    “一会儿就好啦,很快的呢,月月听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姐姐的话。”白月眼睛弯成一道月牙,笑着看向白郃。

    白郃心想,年纪小真是好,白月什么都不懂,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悲怒的情绪。

    站了一会儿,白郃看着场内的人渐渐变少,心里也松了一口气。她害怕再站下去,妹妹恐怕要撑不住了,虽然自己也是一样。

    她看向白月,发现白月此时正盯着摆放父母遗体的棺椁怔怔出神,她心中一紧,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。

    “姐姐。”白月突然开口,语气中没有了平常的软糯,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平静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姐姐,爸爸妈妈为什么躺在那里呀?”

    白郃一时哑然,虽然她设想过如果白月问起这件事,她就用许许多多的借口搪塞过去,但是,当白月真的问起,她却不知道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月月乖,爸爸妈妈只是在那里睡觉……”白郃最终决定用电视剧里老套的说法来安慰白月。

    “睡觉?”

    “是的呀,爸爸妈妈累了,要睡好久好久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们为什么不脱衣服睡觉啊?”

    “爸爸妈妈怕冷,这边没有暖气,不穿衣服会感冒的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,爸爸妈妈是不是死了呀?”

    “啊?”白郃大惊,年纪不过五岁的白月是如何知道死这个字的?

    “我听别人说,爸爸妈妈死了,要去很远的地方,不回来了,不要我和姐姐了。”

    白郃抓着白月的手更紧了,她转身抱着白月,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,滑过脸颊,滴落在衣服上,滴在白月的额头上。

    白月一声不吭,并没有哭,只由姐姐白郃这样紧紧地抱着,不哭不闹。

    “月月,爸爸妈妈没有不要我们,他们……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,保护着我们呢。他们变成了星星,变成了月亮,变成了太阳,变成了白云,他们并没有不要我们。”白郃想起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,一时情急,便拿过来用了。

    “我听姐姐的,姐姐你别哭了。”白月小小的手轻轻替白郃擦拭满脸的泪珠,乖巧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月月乖,以后姐姐会照顾你的。”

    白月没有回答,默默地伸出双手,紧紧抱住了白郃,这一瞬间,她似乎长大了很多。

    白郃憎恨地望着数十步外,正满脸惊恐地看向四周的罗胜,思绪万千,再次陷入深深的回忆。

    父母去世十四年后,白郃刚满二十三岁,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她,带着一股年轻人才有的满腔热血,全身心地投入到写作中去,这一年,她写出了她的第一本推理小说《消失的左手》。

    十九岁的白月此时正在b市读大学,她生性活泼好动、思维活跃,属于那种静不下心来的小姑娘。但是她所热爱沉迷的专业却是枯燥乏味的,她正在b市大学学习历史。

    一日周末,天空死气沉沉,乌云好似做了约定一般集聚在这儿,一场暴雨蓄势待发。

    b市离a市很近,驾车不过一个小时,每到周末,白郃都会驱车前往b市,亲自接白月回来。

    还未服完兵役就提前从部队退下来的舅舅杨子介,对她这种母鸡般的行为很排斥,每次都语重心长地对白郃说:“小月已经长大,不再是小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白郃通常默不作声以微笑回应,杨子介一看白郃这种表情,心中就明了大半。

    在白郃的记忆中,第一次见到舅舅是在父母葬礼后的一个月。那时候,杨子介风尘仆仆地从e市赶回来,见到白郃的第一眼,就将白郃紧紧抱在怀中,疼惜地说:“乖孩子,不要怕,舅舅在这儿呢。”

    后来的许多年,杨子介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这两个孩子的爱。这么多年,他也始终没有婚配,白家两姐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。

    从b市回来,白郃开着车,白月坐在副驾驶座上,车子在b市通往a市的高速公路上疾驰着。这段时间并不是车辆出行的高峰期,因此,高速路上车辆稀少,白郃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路上飙车。

    “姐,你开得太快了,慢点……”白月伸手从怀里的包装袋里掏薯片,大剌剌地往嘴里塞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碍着你吃东西了呀?”白郃松了松脚下的油门,汽车行驶的速度立马降了下来,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前的景象,“吃吃吃,你都吃了一路啦,小胖子!”

    “我才不胖,我又不是许木那小胖墩,我可吃不胖。”白月并没有因为白郃的话感到不高兴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吃不胖!”白郃故意在“吃不胖”上加了重音,“就知道显摆自己吃不胖,你可知道你姐姐我都不敢乱吃东西,一吃就胖,你还故意在边上吃,想要馋死我啊?”

    白月又抓了一把薯片往嘴里塞,她在白郃面前吃东西从来不注意形象。一听姐姐吐槽,她脸上立马扬起笑容,讨好地说:“哪有,姐姐你又不胖,你看你这手和腿,哪里不细得跟葱一样呀。而且我俩每次出去吃饭,你顿顿都吃那么多,还不是没有变胖,你说我吃不胖,我这次回去称给你看,我比上次重了一斤多了。”说着,她还夸张地比画了一个大圈,来说明自己胖了这么多。

    “好,知道了知道了,你这嘴巴可真会说。”白郃笑了。

    “对了,你有许木的消息吗?”白郃突然问。

    “没有,小胖墩那一年跟他爸妈出国后就跟消失了一样,一点消息也没有。”白月不自觉地顿了一下,像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。

    “没有就算了,想一想,也有十五年了,不知道他现在变得怎么样了,还是不是那么胖?”白郃话说得轻松,但仔细听着,话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悲伤。

    白月依旧看着窗外,看着灰蒙蒙的天。

    “是啊,不知不觉都过了十五年,小胖墩哥哥都跟我们分开十五年了……”白月松开手中把玩着的发丝,眼眸低垂,怔怔出神。

    白郃瞥了一眼白月,眼神复杂。她知道白月想要说什么,这句话白月几乎每年都跟她说过。

    “爸妈也走了十四年了……”白月的声音缓缓传来,听不出一丝情感。

    “月月!”白郃边直视前方,边提高音量。

    白月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“月月!”白郃敛眉,微微侧了侧头。

    白月依旧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“白月!”白郃又大喊一声。

    “啊?”白月突然缓过神来,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白郃,“姐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你老毛病犯了。”白郃平静道。

    “啊!我……”白月惭愧地垂下头,“对不起,姐姐。”

    白郃摇了摇头:“姐姐没有怪你,只是不想让你沉浸在过去。”

    白月五岁时失去双亲,童年记忆里几乎没有爸妈的身影,虽然杨子介待其如亲生一般,但是孩子心中,一直渴望着得到真正的父爱母爱。白月时常会一个人发呆,幻想着自己有一对父母疼爱她,陪她玩耍,久而久之,便生出癔病来。

    虽然得到及时治疗,但还是落下了后遗症,那就是当白月想起父母的时候,会不自觉地陷入幻觉中,这时候需要一个人唤醒她。

    “轰隆——”

    车外电闪雷鸣,天空乌云压城,仿佛要塌下来一样,狂风怒吼着,吹得路旁树木枝丫乱晃,一场暴雨呼之欲来。

    白郃皱着眉看向乌云蔽日的天空,她不喜欢雨天,不喜欢沉闷,记忆中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发生在雨天。

    她讨厌这些事情,继而讨厌雨天。

    “又要下雨了,这个月都已经下三次雨了!”白郃皱眉,愤愤地说。

    “没事,姐姐,我带着伞。”白月看到姐姐面色不悦,立马安慰她。

    白郃失笑:“我的傻妹妹,我们开着车呢,不需要伞。”

    “那那那……那这雨下不了多久的,很快就没了!”白月也知道白郃不喜欢雨,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安慰姐姐,只好祈祷老天爷赶紧在10分钟,不,5分钟内下完雨,不,干脆就打打雷,别下雨好了。

    白郃知道白月有心,便没有再说什么,将话题一转:“这周准备去哪儿玩?”

    白月不知白郃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,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:“a市不是有个‘山阅尽’登山俱乐部嘛,准备去那儿玩玩。”

    “登山?”

    白郃也是知道“山阅尽”的,那是a市一家非常有名的登山俱乐部,但平常不喜欢运动的白月,怎么就突然想去登山了呢?

    “是呀,我跟朋友约好了一起去玩玩,姐姐你要不要也一起?”

    白郃摇摇头,她不喜欢登山:“我不喜欢爬山,你不是也不喜欢吗?”

    “是的呀,但这次是跟朋友一起去,就当陪她玩。”白月想要抓一把薯片塞进嘴里,却发现包装袋里已经空了,只有一些碎末。她双手一压,把袋子揉成一个球,扔到了脚下的垃圾袋里,随后打开面前的收纳盒,从里面花花绿绿的零食中抽出一包,打开,车厢内又传来“嘎吱嘎吱”咀嚼零食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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