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皇帝终于住了嘴,回过身重重地一拍栏杆,惊地楼内中人齐齐一悚。范闲却是个惯能揣摩人的主儿。对身边的戴公公一努嘴,做了个嘴型。示意他那位天子爷骂渴了。 戴公公刚调太极殿不久,正小意着,看范提司这提醒,不由一乐,便准备端茶过去侍候。 “换酒。”皇帝并未回身,但却知道范闲这小子在自己身后做什么,注视着栏外旷景,天上浮云的眼中,终于忍不住涌出一丝谑笑之意,“冷吟秋色诗千首,醉酹寒香酒一杯,既上高楼赏远菊,不饮酒怎么应景?” 每三年一次的赏菊会都会配备菊花酒,早备在旁边,只是悬空庙詭异起了场小火,闹得众人不安,竟是忘了端出来,此时听着陛下旨意,一位专司此职眉清目秀地小太监,赶紧端着酒案走向了栏边,脚尖落地无声,分外谨慎小心。 听着那句诗,范闲却是心头微惊,这是石头记三十八回里贾宝玉的一首菊花诗,皇帝此时念了出来,自然是要向自己表明,他实际上什么都知道。只是此事终究瞒不住世人,范闲早有心理准备。 “石头记这文章,一昧男女情爱,未免落了下乘,不过文字还算尚可……但这些诗词,就有些拿不出手了。” 楼间三位皇子并随从们,并不清楚陛下为什么忽然在此时说起文学之道,微微一怔。范闲知道再不能退,苦笑着躬身说道:“臣游戏之作,不曾想能入陛下青目,实是幸哉。” “噢?朕还本以为……你是怕人知道此书是你托名所著,所以刻意在诗词上下些卑劣功夫,怎么幼稚怎么来。” 范闲叹息一声,不知如何回答,而此时场中众人终于知道一向在民间宫中暗自流传的石头记,原来是出自小范大人之手,震惊之余,却又生出理所当然的情绪,这书一向只有澹泊书局出,而且文采清丽,实在俗品,若不是文名惊天下地小范大人所著,还真不知道又能在世上何处去寻这样一个人出来。 皇帝接过酒杯,嗅了嗅杯中微烈的香气。轻轻啜了一口,淡淡笑着,不再理会窘迫的范闲与吃惊的儿子们。 盘上放着两杯酒,本预着陛下与太后一人一杯,此时皇帝自取了一杯饮了,还剩一杯,而此时太后已经下楼,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分配。他看看太子。又看看大皇子,眉头皱了之后又舒开,下意识里便将手指头指向了范闲,忽然间发现有些不妥,在途中极生硬的一转,指向正躲在角落里一面笑一面吃惊地老三。 三皇子年纪还小,苦着脸说道:“父皇,孩儿不喜欢喝酒。”像这种话。也只能是小家伙说出来,才不会被判个逆旨之罪。 皇帝沉着脸,冷冷说道:“比酒更烈的事情,你都敢做,还怕这么一杯酒?” 三皇子脸一苦。被这股冰寒的气势一压,竟是吓地险些哭了出来,赶紧谢恩,迈着小脚走到栏边。伸出小胳膊取下酒杯,便往嘴里送去。 当的一声脆响,三皇子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,滚了远去,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道迎面而来的寒光,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,自己只不过喝杯酒而已,怎么这名侍卫却要砍死自己? 毕竟是位皇子。从小生长在极常复杂极常危险的境况下,小家伙马上反应了过来——有人行刺! 他地身后就是皇帝陛下,如果他抱头鼠窜,那么这雪光似的一刀,便会直接斩在陛下的身上。当然,三皇子并没有苦荷大宗师那种踏雪无痕地身法,也没有叶流云那种棺材架子一样坚强地一双散手,就算他再如何强悍地挡在皇帝面前。估摸着这惊天一刀。也会把他直接劈成两半,顺带着取了皇帝的首级。 躲与不躲都一样。所以三皇子选择了最正确地做法,他死死地站在原地,盯着那片刀光里刺客模糊的脸,双腿发抖,裤裆全湿,不顾一切地尖声叫了起来! 啊! 尖锐地叫声响彻顶楼之前,场中所有人都已经发现了行刺的事实,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庆国皇宫的大内侍卫里居然会有刺客,所以当那把刀挟着惊天的气势,砍向栏边捉着小酒杯的陛下时,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,从而让那把刀突破了侍卫们地防守圈。 只有范闲例外,他一吐气,一转腕,一拳头便打了过去,这名刺客隐藏的太深,出手太突然,刀芒太盛,以致于他根本不敢保留丝毫,身后腰处的雪山骤现光明,融化而涌出的真气就像一条大河一般沿着他地右臂,运到他的拳头上,然后隔着几步的空气,向那片刀光里砸了下去。 这一拳相当的不简单,拳风已经割裂开了空气,推着微微的嗡嗡声,就像是一记闷雷般,在刀光里炸响,将那片泼雪似的刀光炸成了粉碎!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。 范闲胸中一闷,极为震惊地发现使刀之人居然也是位九品的强手,不过也对,敢来行刺天下权力最大君主的刺客,没有九品地身手,怎么有脸出手。拳风初响后,他的人已经冲到了三皇子的身边,左手一翻,黑色的匕首出腿,极为阴险地扎向刺客的小腹。 刺客手中的刀只断了一半,刀势却愈发地凄厉,速度更快,竟似要以命搏命一般。侍卫们终于醒了过来,大叫着往这边过来,与范闲前后夹进,这名刺客就算是九品强者,也没有什么办法。 但就在这个时候,悬空庙正前方天上的那朵云飘开了,露出了太阳,那轮炽烈的太阳。 光芒一闪,楼宇间泛起了一片惨惨地白色,然后出现了一名全身白衣,手持一柄素色古剑地刺客——没有人知道这个刺客是怎么出现在了顶楼,也没有人发现他借着阳光的掩饰已经欺近了皇帝地身前。 嗤嗤两点破风声起,两名皇帝身边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,将陛下往后拉了一把,付出的代价是这两个人喉头一破,鲜血疾出,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,就摔倒在地。 一个白衣人,拿着一把古意盎然的剑。直刺皇帝面门! 先前豪言一生未退的皇帝陛下,在这宛若天外来的一剑面前,终于被悍不畏死的贴身侍卫拖后了几步。 此时那把夺人心魄的剑尖其实离他还有一尺远。但所有人似乎都觉得那一截剑尖已经刺中了皇帝地咽喉。 所有的人都知道庆国皇帝不会武功,又有几个侍卫狂吼着堵在了陛下的面前。事起突然,众人又心忧圣上安危,所以这些侍卫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,用人肉挡住对方的剑势。 无数鲜血飞溅而起,皇帝的双眼却依然是一片宁静。死死盯着那个一无往前、剑人合人的白衣刺客。 侍卫们的实力足够强盛,只是需要反应地时间,悬空庙下面还有洪公公,还有叶秦两家唯一的两名九品强者,此时只要能阻止那名白衣剑客一刹那,就可以保住陛下的性命。 但谁来阻止?侍卫们已经做足了他们应做的本份,他们知道自己的同僚当中出了刺客,自己只怕也很难再活下去了——为了给家人留些活路。他们拼命的本领都已经拿了出来,剩下替陛下挡剑的事情,应该是留给陛下这几个儿子来做吧…… 连环的几击,都只是发生在极短暂地时间之内。 当时,三皇子受惊脱手的酒杯还在地上骨碌骨碌转着。满脸震惊的大皇子正准备冲到父皇的身前,替他挡下那柄杀气十足的古剑,却只来得及踏出了两步,脚后跟都还没有着地。 此时。范闲阴险递出去地黑色细长匕首,距离侍卫刺客的小腹还有几寸距离,却已经感觉到了身后那股惊天的剑势。 满天的血飞着,就像满山地菊花一样绽开,侍卫们死不瞑目的尸首在空中横飞,他们死都没有想明白,那名白衣剑客怎么可能躲在悬空庙的上方,那里明明已经检查过了。 所有的一切。都像慢动作一样,十分细致而又惊心地展现在范闲的眼前。 他甚至还能用余光看清楚,太子满脸凄怆地向陛下赶去,那副忠勇的模样,实在令人感动无比,但很可惜,太子殿下很凑巧地踩中了弟弟失手落下的酒杯,滑不着力。整个人快要呈现一种滑稽的姿式摔倒在地上。 上天注定。机缘巧合,此时只有离陛下最近。反应最快地范闲,来做这位忠臣孝子……范闲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,身后那柄剑上的杀意,比身前这位九品刺客更加纯粹,更加狂盛,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激起了他深埋内心深处的戾气,他有信心在这一瞬间之内,同时救下陛下和身旁的老三,只是……肯定要被后面那个白衣剑客重伤。 ——但他决定搏了,这么好的机会,吝啬的范闲不肯错过,这么强地敌人,好胜地范闲,不肯错过! 但就在这个时候,令范闲有些心寒的是,刺客们地最后一招终于出手。 这一次对方使出了埋在庆国宫廷侍卫里已经十年的钉子,又不知花了多大的代价,请动了那名白衣剑客,拼着要折损自己在庆国十余年的苦力经营,诱走了洪公公,适时而动,才造就了当前这个极美妙的局面——但是,那名九品刺客不是杀招,甚至连那名剑出凄厉的白衣剑客也不是杀招。 真正的杀招,来自庆国皇帝的身后! 那名先前奉上菊花酒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监,当皇帝被白衣剑客一剑逼退数步后,便正好挡在了他的身前,只见他一翻酒案,伸手在廊柱里一摸,就像变戏法一样,变出了一把灰蒙蒙的匕首,狠狠地向着皇帝的后背扎了下去! 匕首是藏在悬空庙的木柱里,柄端被漆成了与木柱一模一样的颜色,而且经年日久,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那里藏着一把凶器。没有人知道这把匕首放在这里已经放了多久,也没有人知道对方针对庆国皇帝的这个暗杀计划谋划了多久。 只看这番耐性与周密的安排,就知道对方志在必得——谋杀一国之君,最需要的不是实力,而是决心和勇气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