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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大早,汴京城就下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雨水夹着寒风,吹进了御史台的回廊中。
刘挚将油纸伞收起来,然后抖了抖身体。五十五岁的他,看着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。
他留着短短的胡须,头上戴着御史的獬豸冠,身上的绯色公服,被熨烫的整整齐齐,予人一种严肃、傲然的感觉。
刚刚步入御史台的官署正厅,刘挚就和王岩叟迎面相遇,两人拱手行了礼,王岩叟就低声道:“刘公,两宫昨日下诏,命都堂集议,选人去祠部、大理寺复核了……”
刘挚微笑着点点头,这正中他的下怀,于是,问道:“彦霖可知,都堂选了谁?”
“据说是命安处厚(安惇)为首,还委任了秘书监傅钦之(傅尧俞)同复核……”王岩叟说着。
刘挚顿时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盛大的演出。
此事若成,他也能和已故的王懿恪公(王拱辰)一般,得意的说出那四个字:一网打尽!
得意之余,刘挚难免志得意满:“吾早知如此!”
他太熟悉韩绛了。
因为韩绛就是他仕途的举主——当年他出任江陵府推官时,顶头上司就是韩绛,韩绛欣赏他的才华,将他举荐入朝,参加馆阁考试,成功考入馆阁被授予馆阁校勘。
然后,韩绛又把他引荐给王安石,得到王安石的重用。
短短一年时间,他的官职就来了一次飞跃。
从馆阁校勘提拔为检正中书礼房公事,然后又被举荐为监察御史里行。
然后……
就再没有然后了!
因为他强烈反对变法,惹得王安石震怒。
那个拗相公根本不听他的劝谏,也不听他的解释。
只认为他背叛了新法。
竟将他一撸到底,贬为监官!
此事,让他怀恨至今。
所以,在其他君子正人们听说韩绛入京为相,纷纷雀跃的时候。
他却暗自叹息,因为他知道,韩绛和王安石其实是一丘之貉!
两人唯一的区别只在于:王安石一意孤行而韩绛却听得进别人的意见,也肯和人妥协。
但实质上,韩绛韩子华和王安石王介甫,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新法派!
役法出自韩绛——不熟悉熙宁往事的人,或许会以为这是韩绛在摘桃子。
但作为当年变法前期准备阶段,新法核心干将的刘挚却很清楚,韩绛说的是事实。
熙宁役法,确实是韩绛的手笔。
王安石只是将之落实下去而已。
所以,韩绛如今在都堂上的所作所为,刘挚一点也不意外。
两人还要继续再说些事情。
御史中丞李常的身影,从官署另一侧出现。
两人只能结束了这简短的会面,各自向着各自的官廨而去。
刘挚现在是侍御史,按照先帝定下的法度,侍御史额定三员,分别执掌六察之二。
刘挚执掌的就是礼部和户部的察劾。
所以,刘挚回到官廨后,一堆的礼部和礼部的案牍就已经在等着他查阅。
只是,他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心思。
他的眼睛看着公文,但心思却已经飘去了祠部和大理寺。
他在等着安惇犯错。
只要安惇犯错,那就是铁证!
宰相、开封府还有御史,都勾结在了一起!
铁证如山,狡辩不得。
而安惇会犯错吗?
刘挚相信,他会的,他肯定会包庇蔡京。
道理很简单——安惇是个聪明人,他会知道怎么选的。
只是,终究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。
此外,安惇身边还有傅尧俞跟着,这让刘挚有些忐忑,害怕傅尧俞坏事。
因为傅尧俞这个人,刘挚太熟悉了。
其为人正直,眼睛里容不得沙子!
为宦四十年,在公开场合,没有说过一句谎话!
乃是官场上公认的‘毫无城府’之人。
想当年熙宁变法,傅尧俞入京述职,王安石对其仰慕不已,亲自接待,许以谏院,请他来汴京城坐镇,想利用傅尧俞的名望来辅佐新法。
结果……
傅尧俞当着王安石的面,直接说了——我要是出任知谏院,一定天天找你的新法麻烦。
王安石人都麻了,哪里还敢再让傅尧俞去谏院?
这种人,要是离的远远的,自然没有不称赞的。
可若是要和他同事、同地为官。
就是折磨!不折不扣的折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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