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四十九章 文彦博教子-《我在现代留过学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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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那是?”文及甫咽了咽口水。

    “别多想了!”文彦博道:“谁都不是!”

    “但谁也都是!”

    “富彦国一生,仕宦数十载,历任十余州,更曾两度宣麻一拜枢密使,可谓是位高权重,权势滔天!”

    “然而,其一生做了多少事情,任用、提拔了多少人,就得罪了多少人!”

    文彦博说到这里,深深的看了一眼文及甫:“其在,威势在,地位在,那些人不敢得罪,也不敢声张,只能蛰伏。”

    “但其死,一切威胁尽去,所有顾忌全无,上上下下的人,都会默契的动手,默契的打压!”

    富彦国活着,我们打不过他,认了!

    现在富彦国死了,我们还收拾不了他的子孙?

    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没有人会客气的。

    逮着富家人,就往死里输出!

    甚至不排除,有人会以自己能收拾富家人而亢奋——宰相之子是吧?老子打的就是宰相之子!

    “那,富郑公的门生故旧们就看着?”文及甫问道。

    文彦博哈哈大笑起来,为自己的傻儿子的天真而笑。

    “门生故旧?”

    “国朝,又不是汉唐!”

    “国朝士大夫们,连以人为畜都严厉反对,又怎会愚忠于某一人?”

    庆历兴学运动后,思想界百花齐放,士大夫们越发的开始倡导人格、尊严。

    程颐、程颢兄弟怎么说的?

    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!

    “汝听说过晏殊家的晏几道在许州被韩持国羞辱的事情吧?”文彦博问道。

    文及甫下意识的点点头。

    他自然知道这个事情。

    文彦博嘿嘿的笑了一声,闭上眼睛,念起了韩维给晏几道的回文:“得新词盈卷,盖才有余而德不足,愿郎君捐有余之才,补不足之德,不胜门下老吏之望!”

    “韩持国,还是给了晏元献公几分薄面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还算是给面子?”文及甫心中剧震:“那要不给面子,会是怎样?”可他不敢说出来。

    只能傻傻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。

    文彦博似乎看懂了文及甫的内心,道:“若遇到那种已经没有了丝毫旧情的人,说不定,直接就不给回文,然后嘱咐下面的人,好生‘招待’一番,叫这个旧日宰相之子,国家名门之后,被刀笔吏凌辱,为内外所欺,甚至为天下所笑!”

    “若碰到那种奸诈邪徒,更会设下陷阱,将这旧日恩主之子引入歧途,然后以其博一个公正、清廉的名声!”

    这种事情,文彦博见多了。

    大宋文臣士大夫们,读的是圣人经义,写的是忠孝仁恕。

    可做起事来,却是唯利是图,狂野奔放。

    为了能减一年磨勘,有的是人愿意甘冒其险。

    为了能攀上高枝,有的是能不择手段的人。

    文彦博仕宦数十年,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。

    他太清楚,这个世界上,最险恶的就是人心了。

    听着老父亲的话,文及甫有些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虽然他都快五十岁了,可因为老父亲太厉害了。

    所以他其实一直没吃过什么亏。

    哪怕当年被蔡确反复拿捏,可终究蔡确也要看文彦博面子,不敢对他下什么死手。

    后来,因为蔡确的侄女嫁给了文家的嫡长子,更是有意的修复关系,甚至主动示好。

    所以,这个世界的参差,在文及甫眼中是几乎不存在的。

    “那韩魏公家……”文及甫想起了另外一个世交之家。

    “还有范文正公诸子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文彦博笑了。

    “韩稚圭,谥:忠献!”他提醒着这个傻儿子:“其相三帝扶二主,功在社稷!”

    “别说是先帝了,就是当今官家,也得承他韩稚圭的情!”

    韩琦对赵官家,特别是现在当朝的这一脉的功劳,不用多说!

    这是堪比周公一样的功臣!

    赵官家们谁都可以不照顾,但韩琦的子孙必须照顾。

    “此外,不要忘了当年变法,韩稚圭虽然不支持,但也没有公开反对过!”

    “而且,从未阻扰过新法,相州当年甚至还是新法落实最快的州郡之一!”

    “王介甫也好,如今在朝的李邦直、张邃明,乃至于河东的吕吉甫、广西的章子厚、扬州的曾子宣,都得承他的情!”

    “至于范文正公诸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汝只看到了,现在的文正公诸子的显赫……却没有看到,他们当年的艰难!”

    范仲淹死后,其诸子历任地方。

    受过的打击和限制还少了?

    “他们现在能显赫,只不过是因为文正公当年的政敌,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庆历新政的最后一个大敌王拱辰去年死在了大名府。

    这是最后一个在庆历时代,与范仲淹唱对台戏的重臣了。

    “同时,也是因为他们的才干,没有人能掩盖!”

    范仲淹四子。

    除了长子范纯佑已经病逝了之外,剩下三个儿子,个个都是人中龙凤,独当一面的大才!

    次子范纯仁,当今天子的宠臣、近臣,朝野公认未来可堪宰执的人物。

    三子范纯礼,历任地方,如今任为京东都路转运副使,在和熊本搭班子。

    熊本之后,他已经确定会接任京东都路转运使。

    最小的儿子范纯粹,也了不起!

    现在被任用为陕西转运使,很有可能,会在未来拜为边帅,执掌沿边。

    最有可能的就是就接任赵卨,出任熙河兰会路经略安抚使。

    而以上三人,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。

    哪一个年轻的时候,没有被人打压过、限制过?

    可他们挺过来了。

    面对着无数明枪暗箭,他们走到了现在这个地位。

    于是,在父辈的敌人们死的死,退的退的今天。

    他们身边只有好人了。

    那些文正公昔年任用的门生故吏们也忽然发现了,自己当年受过范文正公的恩惠。

    一个个都开始和这些‘郎君’攀起交情来了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文彦博就狠狠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傻儿子。

    “汝若能有范尧夫(范纯仁)……不……哪怕能有范彝叟(范纯礼)一半的才干……老夫哪怕死也能瞑目了!”

    这才是文彦博忧心的原因。

    他一撒手一蹬腿。

    现在看似显赫的文家,立刻就要烈火烹油,被无数人盯上了。

    那些在他活着的时候,忌惮他的人,一旦他死了,就会像群狼一样扑上来。

    王珪才死了多久?

    连孝期都没过。

    华阳那边就已经传出了其子王仲修不孝,在守孝期间和妓女私通的事情。

    朝廷震怒!

    王珪生前的政敌,更是一拥而上,只恨不得让王家族灭。

    文及甫听着老父亲的话,羞愧的低下头去,道:“儿不孝,让大人忧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啊!”文彦博看着这个傻儿子,语重心长的道:“老夫才要在还活着的时候,趁着还能有几分薄面,还能在宫里面有些份量,为汝等谋划啊!”

    “不然,老夫今年都八十岁了!”

    “何苦来汴京,枯坐在此?回洛阳与友人赏花吟诗,岂不美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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