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七十六章 帝王心变-《魔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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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门口站着的魏公公,已经从假寐中清醒了过来,因为他清晰地听到了里头有人在对话。

    是的,对话。

    魏公公先是悚然一惊,皇帝的寝殿里,竟然还有人?

    但随即,魏公公发现,皇帝是在自己和自己说话。

    冷汗,当即从魏公公的额头上流淌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想进去看看,却又有些迟疑。

    这时,

    他听到了脚步声,

    随即,

    寝殿的门,被打开了。

    魏公公看见皇帝,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皇帝是睁着眼的,似乎很是清醒,但魏公公却留意到,皇帝的视线里,似乎有一个聚焦,而聚焦的方向,让魏公公有些疑惑。

    “你一直都是这样,高高在上,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,什么都可以做,但你从来没有为自己留下的烂摊子,负过一点点的责任。

    现在,

    你居然还在笑我,笑我?”

    魏公公的汗毛,都立起来了,皇帝到底是在与谁说话?

    不过很快,魏公公就知道皇帝的说话对象了,因为皇帝又开口道:

    “你是朕的儿子,父债子偿,本就天经地义,更何况,这个位子,是你自己要争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魏公公。

    皇帝开始向前走去,方向,是御书房。

    魏公公大喘息几次,陛下这是梦魇了么?

    一般人家,遇到这种事儿,抽一巴掌就好了;

    一巴掌没好,那就两巴掌,两巴掌没好,就四个巴掌来回两轮;

    要还没好,

    那就……灌粪。

    可,魏公公不敢啊。

    “我要争的?是你把我挂上面硬烤着逼着我来拿的,现在说得好听了,呵呵,真以为我大燕天家父子,父慈子孝么?”

    魏公公跟在后头,陪着陛下,进了御书房。

    陛下没去坐上首座,而是站在了下面,目光,盯着那个位置。

    “说得像是朕给你留下的是一张满是倒刺的针板一般,天下父亲,能为自己儿子留下一座江山的,有几个?

    难不成,你姬成玦会厚着脸皮和朕说,你不爱什么江山,你也不喜什么龙座,你想要的,仅仅是良田几亩,茅舍一座么?”

    “父皇,咱们就事论事,有些其他的事儿,根本就扯不干净了,也没必要再扯,在这件事上,父皇你笑我,我不服。

    你笑我心中有畏惧,那是因为情况根本就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朕倒要听听,有何不同?”

    “父皇你和镇北王靖南王打小就生活在一起,是玩伴,是知己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和郑凡,不也是相识于微末么?你那时只是一个闲散的荒唐王爷,而他,只是一个所谓的护商校尉。

    你认为朕和梁亭无镜,是发小,所以认为,朕在这方面,占了便宜?

    那你可曾想过,

    梁亭,他那时就是镇北侯府的小侯爷了,一脉单传,下一代,他就是铁打的镇北侯爷!

    无镜,是田家嫡子,自幼受其老祖宗赏识,由其亲传方术,再得孟寿传承文教。

    在小时候,他们就已经是贵胄了。

    真当朕是打小靠着和他们一起玩泥巴才拉起的关系么?

    成玦,

    你这就太小瞧朕,更是太小瞧梁亭和无镜了。”

    真正的二代,生活环境不一样,起步点就是常人望尘莫及,他们的眼光,他们的提防,他们的城府,绝不能用常人的观念去衡量。

    “朕当年只是一个王府世子,还不是太子呢,这里的差距,你能懂的。相较而言,你和那郑凡相识时,你的条件,好得不知多少。

    是你占便宜了,成玦。”

    姬成玦摇摇头,道:“南王势大时,尚有北王相制衡,下方,两相制衡之下,方才有父皇你,高坐于上的安稳。

    因为父皇知道,这两家,不可能一同起心思造反,而一方造反,必然遭受另一方反噬。

    钓鱼台,坐得多舒服啊。

    可是我呢?

    我现在心里还在担心着那姓郑的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,我不希望他出事,他出事,我会很伤心,我会很难过。

    我会哭,

    我真的会哭。

    但我更清楚,当他活着回来后,一个新的靖南王,将在我大燕再现!

    晋东之地,现已是藩镇,不,是一国!

    朝廷的制度,进不去晋东,他在晋东,本就是行的独一之法!

    民心,他有;

    军心,他有;

    商贸、屯垦,他也有。

    再有三两年,他的晋东,完全可以充裕地自给自足。

    我在这里,收拾着父皇你给我留下的这片烂摊子,他在那里,完全是在白手起家,在空白画卷上落笔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

    现如今,

    在我大燕,

    没有一个可以和当年一样去制衡南王的北王了!

    先前,他轻骑十八,一道王令,调动晋地大军云从;破国都之大功,其声望,已然大燕军中当之无愧的第一。

    我靠什么去自保?

    靠大哥么?

    靠李良申么?

    靠那个出身在渔村,会做一些人,但实则真正的威望家底早就自散了七七八八的小镇北王么?

    呵呵呵。

    是,

    他现在的地盘,只有晋东一地,但只要他想要,他可以轻易地调动其麾下精锐,号召靖南军旧部,再掌握晋营兵马,几乎不受阻拦地,从晋东打穿到晋西,来到马蹄山。

    届时,

    一个清君侧的名号打起,

    我拿什么去拦?

    大哥和李良申,加在一起,能拦住他么?

    地方兵马,在我的圣旨和他的王令之下,到底会跟随着谁?

    北封郡的镇北王府,就算是我不小瞧他,人家,愿意铁了心地把最后的家底拉扯出来勤王保驾么?

    只要他愿意,

    他立马就能和我这个大燕名正言顺的皇帝,获得近乎均势的资格!

    他可以堂堂正正地,坐在我的面前,和我掰手腕!

    但如今,

    放眼整个大燕,

    不,

    放眼整个诸夏,

    能在领军对阵上,胜得过他的,还有么?

    年尧,都已经被他阉了送进宫里来了!”

    御书房门口,魏公公早就屏退了那些太监宫女,只留下他一个人守在外头,额头上,已然不断沁出冷汗。

    御书房内,姬润豪坐在首座上,看着自己的儿子,看着他,情绪的失控。

    “这是你,心里的想法么,是你,害怕的根源么?”

    站在那里的姬成玦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所以,古往今来,为何会有那般多亲者痛仇者快的皇帝,为何会有自毁根基自断羽翼的皇帝;

    后人读史,只觉得那些个皇帝,愚不可及,殊不知,坐在那个位置上后,想法,就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有时候,不仅仅是你在想这些,其实,你手下的百官们,他们比你,想得更多。

    成玦,

    告诉朕,

    你刚刚所说的,

    真的是你的想法么?

    你夜不能寐的原因所在,是在害怕那郑凡日后,会倾覆掉你的江山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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